业城，星海湖边的别墅群，常年浸润在音乐的芬芳里，时而和风细雨，时而狂风将至，亦或是雨疏风骤后的清冷，全由其中一栋的四楼溢出。
几十年来，从未断绝。
久居在此的人见证了一段乐界传奇的陨落，和一颗新星冉冉升起。
七年前吕家老夫人仙逝，她最小的孙子继承了黑白键和声弦，优美的音符从稚嫩的指尖流出，日渐饱满。
每一次陈力看到吕亥的手指在钢琴的琴键上跳跃，极尽优雅，都不由得感叹，自家小少爷的一双手真是被天使吻过，修长，白皙，就如没有一丝瑕疵得上等美玉雕磨而成。
难怪老夫人在吕亥还幼小时便启蒙他音乐，这样一双手，实在太适合弹钢琴了，不单单是钢琴，演奏任何乐器都像是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。
五岁，吕亥试弹钢琴，老夫人惊叹于这孩子的天赋，还有他那天生的的绝对音感，那一刻她便知道，这个孩子为音乐而生。
吕亥尚在孩提时期，老夫人与他第一次四手联弹了一曲《卡农》，彼此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的合力演奏，更加坚定了她的看法。
陈力在吕家多年，又经老夫人这位乐界大师多年的熏陶，潜移默化之下，品味飞跃提升，虽然不会弹，可你弹得好不好，一听便知。
吕亥今日练习的是肖邦的《波罗奈兹舞曲》里的其中一首，这个系列共有十六首，近日来是他练习最多的。
这是波兰的一种舞曲，庄重，华丽的贵族曲调，在这位小王子的手下，变成了慢调，音符飘过玻璃房大开的窗，洒下清浅的光辉。
路过的人领会了其中的奥义，习惯性短暂的驻步，唇角微翘，放缓了脚步。
昔年，老夫人偏爱巴赫的钢琴曲，唯独喜爱弹奏的肖邦曲子，便是这十六首。每当弹此曲，寄托在看不见的五线谱里，还有少年那飘溢的漫漫思念。
陈力安静地等在一旁，没有打扰。
俄而，钢琴声戛然而止，他微微愕然，一曲未了，小少爷鲜少中途停止。
这并不是因为吕亥不经意间看到陈力，换言之即便看到了，他也不会停下未完成的事，纯属因为心里郁烦。
“陈叔，你有事么？”
“小少爷，大少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。”
陈力将手里的文件袋交递给吕亥，拆开一看，里面是一张飞往维也纳的机票，和奥地利的签证以及护照。
机票的时间，九月十四号，恰是后天。
“我哥要送我去维也纳？”
“是的。不过去不去，还是看小少爷你的意愿。”
少年对他大哥一贯先斩后奏的作风分外不满，“我的意愿？他不是把机票都订好了，连护照签证都不必担心，全办好了，陈叔，我的行李不会都打包好了吧？”
陈力干咳一声，目光撇到一边，吕亥顿时明白了。
一股愤怒冲上脑门，预备立马起身去找吕蒙算账。
“我大哥呢？”
“书房。”
吕亥转身就走，走到门口折返，将文件袋丢到钢琴盖上，重新坐下，手指复又落在了黑白的长形上。
陈力不明就里，“你这是？”
吕亥没有说话，而是专心弹完了这一曲，只不过现在的曲调里，多了些许主人不满的情绪，调子顿时快了一倍。
连在花圃里修剪黄玫瑰的花匠都诧异地道：“小少爷这是怎么了，好好的怎么发脾气了？”
同伴更不清楚。
一曲终了。
长指一夹，拎着烫手的文件袋气势汹汹下到二楼，推开书房的门。
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颇有气势，三十出头的男子，脸廓硬朗，眉宇间有一道轻微的折痕，看得出是个劳心劳力，常思谋策而致。
吕亥将那文件袋丢到他面前，质问：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，赶我走了么？”
吕蒙头也不抬，淡淡地道：“你不是想去维也纳么？还有，转身去把门关上。”
少年心里有气，故意将房门摔得震响。
可惜他大哥丝毫不为所动，继续看文件。
良久才抬头，表情有些讶然，好似奇怪吕亥怎么没出去，还在这里，而后随意地丢出一句，“三三，你想去维也纳很久了吧，希瑞姑姑也想你去陪陪她。”
这才是少年愤怒的原因。
“可那你也不该不和我商量，就擅自替我安排好了一切！况且我在家一切都很好，何必非要去维也纳？”
“你老师也在那里，我放心。”
吕蒙简短的解释，不仅不能让吕亥满意，还令他满头雾水。
“我记得你不是有一个叫西蒙的奥地利老师么？大名鼎鼎的钢琴家和作曲家，前几年他不是一直想让你过去，你趁这个机会也好去学习学习，顺便放松一下，不好么？”
“我没什么需要放松的！”
西蒙老师和祖母是多年故交，一见吕亥起了惜才收徒的念头，他回国前还极力邀请吕亥与他同往，但那个时候祖母刚刚过世，他不想离开故土，就拒绝了。
这几年类似的邀请从未断绝过，二人一直保持着亦师亦友的联系。
“大哥，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？”
“那哥哥现在和你商量，你去维也纳么？”吕蒙认真地问。
“不去！”
吕亥坚定拒绝。
他素来便是这种心性，有点任性，还有点别扭，如果别人私自安排，哪怕他想去维也纳，此刻也定不会去的。
吕蒙叹了口气，猜到会是这个答应，放下手里的文件，语重心长地开导他的别扭弟弟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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