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
自那日去了赏光殿后,姬沁仍日日请安,过着后宫里百无聊赖的闲散生活。但他天性冷淡,每日只窝在荣禧殿喝茶看书,有时候也练练剑。
他着了一身白衣,凌空一跃,姿态翩然,身形轻盈矫捷,干净利落,手腕翻转间,一声鸣响,剑割裂空气,骤如闪电,剑影如织,落叶纷崩成碎末。
董知卿站在门口,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。他以为,以前都是将军逼着姬沁练剑的,姬沁必然不会喜欢练剑,可是这几日看来,好似姬沁对练剑并不排斥。这样也好,以后他也可以像将军一样,立军功,成为下一个将军。董知卿欣慰的看着姬沁的身影,暗暗想着。只是他不知道,姬沁这些年除了练剑,哪还会其他东西?就连看书这个消遣,也是七年前,那个说他是妖孽的僧人来之前,读过那两年书而已,到现在姬沁连字都认不全。
天色渐晚,暮色四合。看见姬沁的身影慢了下来,董知卿便知道他这是累了。不一会,姬沁就拖着剑走过来。他身量还不够高,但身段比例极好,看着身姿颀长,纤瘦孤峭,长腿窄腰,像一只雪白的鹤,孤高,优雅。姬沁微微喘着气,雌雄莫辩的脸上带着运动后特有的一抹红,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。如此生动,鲜活。董知卿微微笑着,注视着姬沁。不禁想起了一个词语,“活色生香”,脸上的微笑愈发柔和起来。
这张脸可以冷峻,可以不屑,可以讥笑,唯独没有过如此温柔的笑意。姬沁眸光悄然尖锐,怀疑的看着董知卿。
董知卿拿了准备好的手帕,蘸了凉水,轻轻擦拭着姬沁光洁如玉的额头。姬沁惊心动魄的看着他柔和的眼神,怀疑,不解,戒备,一一浮现在他浅褐色的眼眸中,交织着,纠缠着,最终化为冰雪冷寂。
他这是吃错哪门子药了?姬沁气恼的想。他厌弃的后退了一步,冷硬的拒绝了董知卿的莫名其妙,不可思议的温柔。
董知卿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,心里很是不悦,但想想姬沁向来都这样,也就释怀了,因此语气平和的说道:“那你自己擦吧。”
“不了。”姬沁冷冷的看了董知卿一眼,正要转身回屋,董知卿又轻声问他:“明日是将军头七,你不去看看么?”
姬沁听到他说姬扬,极为不悦的皱眉,甚至连浅褐色的琉璃样的双眸都阴郁了几分。沉默了一下,他冷然问:“什么是头七?”
董知卿看他那副阴郁的样子就知道此事多半是不成了,可又见姬沁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“头七”,董知卿愣了一下,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来,给姬沁粗略解释了一下。
姬沁听了,心里冷笑:难道他头七回来还能来看我么?我可是一点也不想见到他!虽然心里嫌恶,可他一贯的表情淡漠。不咸不淡的看了董知卿一眼,忽然又露出一个诡秘的笑,压低了声音:“你说,他回来了会不会还不放过我?做鬼也要虐待我?”
董知卿脸上的柔和笑意顿时消失殆尽,少见的皱起眉头,低声道:“将军是有苦衷的。”
姬沁突然色变,厉声道:“既然这么想他,你就该早早去地下见他!”
他都知道的。是董知卿想在姬扬头七时回府去看他。可他怎么能忍?明明姬扬死后董知卿选择留下来继续陪着他的,可为什么他还要想着那个男人?不但亲口向他提出去看他,还为他说话!而且,他明知道那个人是如何对他的。姬沁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,他气得不轻,铁青着脸,甩袖离去。
董知卿皱眉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,心想这姬沁,虽然来了宫里,性子比之前稍微不那么自闭一点,不压抑自己了,却反而越来越不好伺候了。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?生性冷淡,凉薄的姬沁也有这么大的脾气?他只想到姬沁对将军恨之入骨,却不知姬沁气得是他的背叛。
这次姬沁怎么也不能像上次在赏光殿那里一样,生气了也可以假装若无其事的走出去。他余怒未消,走进荣禧殿时依旧是一脸阴骛,那张可颠倒众生的脸透着一股森然的煞气。
浮英一边猜测姬公子和董侍卫发生什么了一边小心翼翼的奉上茶。
姬沁阴着脸的喝了一口,随即将茶重重放在桌上,怒道:“你是要烫死我吗?”
浮英应声跪地,叩首:“奴婢该死!奴婢这就给公子……”
姬沁打断她:“不用了。去把董知卿叫来!”
“公子有何吩咐?”董知卿一进来就单膝跪地,问道。
姬沁看了看左右,“你们都下去,不必伺候了。”
众人迅速退下,偌大的荣禧殿突然变得空荡荡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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