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课间操结束后，陈小多在柳斌的教室前转了一圈，他就想看看那个人在不在。不在。午饭后，校园里的人少了，他把匕首别在后腰上又去，还是不在。他问了靠窗边的一个学姐，学姐说，今天好像就没看见他。他要是来了，动静不会现在这样小，不是因为他要整出来什么动静，而是总有来来往往的手下向他汇报情况。陈小多说噢，去了一班的教室前，透过窗户往里看，郑青蓝坐在位子上正看书。他希望她能看见，又希望她看不见，郑青蓝终于没有抬头。陈小多回到自己的教室里坐下，开始抄写英语课文。心不静又不愿浪费时间时，他就一遍遍抄写英语课文。很多人都说，好记忆不如烂笔头。
下午放学前他又去柳斌的教室，知情的同学说：“胳膊被菜刀划了，在家养着呢。”陈小多在心里笑，郑青蓝牙口不错。晚自习放学铃声刚响，他就拎着书包往外跑，如果他们班的教室离校门再近点，他肯定是全校第一个出校门的人。他把书包垫在屁股底下坐在石头上，等郑青蓝出来。郑青蓝汇在一股巨大的人流里走过来，陈小多走到她旁边，清完了嗓子才说：
“一块儿回？”
“我走大路。”
“我也走大路。”
“我想一个人走。”
她一边说一边走，不停下，面无表情。因为要跟住她，陈小多不得不在人流里乱钻，他的肩膀撞到很多人的肩膀上，引了很多人对他侧目而视，一直到水门桥上。郑青蓝扶着桥边栏杆站住，转过身说：“你能不能不跟着我？”
陈小多抓了抓脑袋，说：“不能。”
“那好，想跟你就跟着吧。”郑青蓝往四周看看，挤到右前方一个女生旁边，大声说，“黄倩，我们一块儿走。”
陈小多本来打算就这么跟着，没有最倔只有更倔，看谁能扛到底。只坚持了两天。第三天晚上走在大路上，百货商场门前放露天电影，郑青蓝站到银幕背面看，所有人都左手拿笔和枪。陈小多站在不远处。黄倩说：“听说他作文很好，脸皮也够厚。”陈小多窘迫得胳肢窝里直冒汗，人活脸树活皮，做个无赖并不好玩，关键是人家不拿你当碟菜。好容易挨到她们继续往前走，在通往花街的路口分了手，陈小多追上郑青蓝，把匕首递过去：
“还是带上好。”
“跟着有意思么？”郑青蓝说，“有本事你把他捅了。”
陈小多觉得郑青蓝在说这话时脸上掠过一道寒光，仿佛夜空里亮出一条闪电。女孩子说这种狠话有种惊心动魄的冷，即使她不用感叹号。陈小多感到惭愧，说：“他没来学校。”
“那就把它扔掉！”郑青蓝进了花街。
陈小多站在街头，翻来覆去地看那把匕首，比月光耀眼。她说扔掉，她就是这么说的。陈小多将匕首插进灰砖墙缝，用力往后拉，砖粉和泥土溅出来，他拉了两米远。匕首从墙里抽出来，锋刃薄白如旧。陈小多在胳膊上擦了擦刀刃，入了鞘，放进书包里。他想起了前些天出门在外的一个多月，他走路，搭车，风餐露宿，见到了杀人，从顾老头的手中接过他的特务连儿子用过的匕首，然后蓬头垢面地回到花街。恍如一梦。拉拉杂杂的生活其实也都是这么过来了。可见这世上的万般事情，固然不会比想象中的更好，也未必就比想象中的更坏。既然她如此坚定地要吃下去个秤砣，只能随她了。陈小多的新想法是，不即不离，我也不特地跟着你，我只是走大路，总能防个万一。我不把你当活儿干总可以吧。
这之后陈小多又去柳斌的教室门口逛了几圈，开始总碰不上，后来碰上了，相互似乎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；柳斌把袖子拉下来一直遮到手腕，仿佛伤口并不存在。匕首在后腰上，陈小多找不到非拔不可的理由，但他愿意等着柳斌出手，对方稍有风吹草动，他想这辈子他会第一次把一件雪亮的凶器指向另外一个人。而柳斌像一名普通的高三学生，什么话都不说。
谈正午和周光明也没有遭受预想的惩罚。他们俩躲在家里哪里也不敢去，一天，两天，三天过去了，一周也过去了，没见到斧头帮的哪一个登门拜访。他们提心吊胆地等待，给自己的四肢和五官设计出无数种残酷的结果，唯一的帮助就是锻炼了想象力；事实上是，他们被斧头帮遗忘了整整十天。如果他们继续不去学校，这遗忘的时间将会更长。他们也可以把病假和事假一直请下去，班主任十分愿意无限期地批下去。既然混账的学生不愿意进教室，为什么不成全他们呢？少这样的两个人，先进班级的流动红旗可能就流过来了，一直少下去，红旗可能就待在我们班上再也流不走了。
十天后谈正午和周光明左顾右盼地进了学校。
吃过午饭，他们坐在教室里做出勤奋学习的样子，大小税官走进来。这一次不收税，他们在谈正午和周光明附近坐下。老大说，那天你们做得好，大税官开始传达上级精：“老大说，那天他喝多了，不太体面，幸亏你们及时制止了，好。”小税官补充说：“斧头帮感谢你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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