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濯一怔，还没说话，又听见她道：“按理说这事我们本也不该告诉你，只管回绝了便是，可你父亲又觉得，该知会你一声。”
“哪个王府？”云濯垂首站着，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汹涌暗河，面上风平浪静，而心却处于河深处。那里遍布礁石与漩涡，旷野里风声呼啸，掀起无数浪潮。将她所有的心思席卷。
几乎是一种本能，驱使着她发出这样的问。
温氏低头和绣娘讨论着要在新衣上绣的花样，头也不抬地回答她的问题：“端王府。”
端王府！
裴宴！
云濯几乎有些站不稳。心头巨震之后，她却又陷入深深的迷茫，她以为，这一次如非她再主动。他们就该毫无交集了，可他怎么会来！
前世深入肺腑的疼痛无声袭来，她紧咬住牙关。指甲深深嵌进掌心，这才勉强保持清醒。
她淡得几乎没有情绪的声音在厢房中响起：“可是端王又是谁？我与这人素不相识，他为什么要来提亲？”
温氏挥了挥手，让绣娘下去，狐疑地问道：“你不识得端王？”
“从未……见过。”云濯神色不变，唇边扯出一抹笑，“我有些累了，母亲，想先回去歇一歇。”
温氏还欲再问，听她这样说，只能颔首让她回去。
回到卧棠居后，云濯便挥退了所有下人，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。
……
“我听说几位王爷已经在进都的路上了，今年怕是难得太平。”沈清河倚在栏杆上，眯起眼看远天连成一线的孤鸿与远帆，斜阳的余晖从鸦青色的天幕中倾洒而下，山林楼阁，河泽亭台。在这时全被染上绚烂而亮丽的色泽。他转过身来，毫不在意被清酒洇湿的衣袖，懒懒道，“听说端王府的人一进都，便去了云桓府上，只是不知所为何事。”
谢玠端坐在他身旁，如玉的脸庞上神情清冷：“总会有分晓的一天，你着什么急？”
“我不是为你急吗？当年他可是差点就成太子了，后来你把他拉了下来。他这才成了端王，去了封地。但若他贼心不死，卷土重来，那倒霉的还不是你？”沈清河白了他一眼，“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？”
“你以为盯着他的人就你一个吗？他手底下的人刚到京都，就去找了云桓，你当这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？他若敢有什么动静，另外几位也不会轻易让他好过。裴宴也不是什么傻子，京都的情形他肯定知道。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有什么动作。”谢玠淡淡道，末了，又问他，“你真不打算今年下场试一试？”
“我？我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，就这样一天天花天酒地，醉生梦死，挺好的。”他躬身将酒壶放下，又拿起银箸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起来。朔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鼓胀起来，“浮生若梦，为欢几何啊。”
“对了，我发现个事，云家那个小丫头。还真是和她二哥如出一辙地讨人厌，我上回在妙华寺遇着她，本是想同她说几句话，没想到她居然就一脚踩过来，我痛了好几天，真狠啊！”直到现在，想起妙华寺的事情，沈清河都恨得牙痒痒。
想他在京都横行霸道这么多年，还没有在谁手上吃过亏呢！
“你不去威胁人家要把她推下池子，她怎么会反过来踩你一脚？何况你一个大男人，没必要和小姑娘这样斤斤计较吧？”谢玠笑着反问道。
“这事怎么连你也知道了？”沈清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。他被云濯踩了一脚这事和他威胁云濯这完全是两码事，要是被人知道他还威胁过一个小姑娘，传出去他还要不要面子了？
“前几天云宣和被云桓关了禁闭的事你可知道？”谢玠问道。
“这倒是不知，不过他被关禁闭又如何？这事同我有干系？”
“有那么一星半点吧。”谢玠道，“他是在去找你打架的路上被云桓命人架回去的。后来虽然没能把手头那根打狗棍用在你身上，但要来找你麻烦的缘由却是散播了出去。”
见沈清河有些疑惑，谢玠忍住笑道：“如今你去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来问，都知道你在妙华寺欺负了一个小姑娘的事。你方才一路过来时，就没觉得众人看你的眼神有什么不同之处吗？”
沈清河：……
好像是有些不一样。
他在京都名气极盛，与云宣和不相上下。市井中人大多识得他。但因为他平日里也不做欺男霸女的恶事，是以偶尔走在官街民巷中，也还有不少人同他打招呼。但今日却有些反常。不过他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，还是方才听了谢玠的话，他才意识到这一点。
“慢着。你说，云宣和居然是拿着打狗棍来找我？？？”
谢玠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居然能走这么偏，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。又与他道：“你上回喝醉了，这里我得再同你说一件事，往后云濯若去了学宫。你莫要为难她。”
“凭什么？”沈清河嚷嚷起来，“她上回让我吃了这么大一个亏，总得还回来吧？谢退之，重色轻友也不是你这么个轻法吧？”
谢玠被他说得耳热，眸中凌厉之色渐起。
沈清河见他这样，便知他是生气了，又自觉理亏，讷讷道：“行行行，知道你持心清正，不近女色，是我说错话了。但是，你与她既没有那层关系，你怎的这样关心她？”
“我应承了她老师要照顾她，自然该守信。”
他话音落下，便有下人的声音在楼梯处响起，透过轻纱幔帐传来：“大人，云府四姑娘求见。”
谢玠下意识看向沈清河，果然见他好整以暇地望着他，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。
他叹了口气，道：“你且在这里等一会儿，我去去便来。”说完，又微微拔高了声音对前来通秉的下人道：“去请她到花厅。”
云濯刚被下人请到花厅，很快有人为她端上来一盏热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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