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七十九。
殿上皇帝端坐銮座，威压逼人，语气森冷，“二品金吾卫兼骠骑大将军，落霞山下的千亩田庄，还有这些金银绫罗，都比不上那反贼的一具尸体？”
秦盛双膝跪地，深深低头，声音低沉坚定，“陛下明鉴，秦茂生前，确实是反贼，是敌人。陛下仁慈，对秦家法外开恩，只是把秦茂一支削职为民，而秦家也未把他逐出家谱，他就仍是我秦家的长子，是末将兄长。还求陛下再赐恩典，让他能在泉下瞑目。”
“兄长……”赵承熹把这两个字噙在唇齿间，眼神有一瞬间放空，不知在想什么。良久才道，“念你一番忠义，朕准了。”
秦盛一头触地，深深拜谢，“多谢陛下。末将还有一个不情之请。”
赵承熹皱起眉头，“秦盛，你这是得寸进尺了？”
“末将不敢。”秦盛抬头，遥遥看着高殿上的帝皇，朗声道：“泰王伏诛，如今北境边防空虚。若是陛下信得过末将，末将愿远赴北境，做大夏北防门户的一把锁。”
“你去守北境？”赵承熹挑眉，眼中神色阴晴不定。
“若是陛下恩准，末将愿在北境做一戍城小卒，”秦盛抱拳禀道：“秦家老小仍长留京城，供陛下驱驰。”
赵承熹笑了起来，展袖伸手示意秦盛平身，“好！大夏正需要秦卿这种忠义凛然的良将功臣。朕的北境就交给你了！”
秦盛刚要谢恩，皇帝又道，“你把许知义也带去。这次平乱，朕看他不错，让他在外历练几年，也好给你当当副将。”
此时在宫外当差巡逻的许知义，还不知自己的命运在殿上已经三言两语就被安排了，从此开启了另一片广阔的人生天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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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朝后，赵承熹留了秦盛回御书房商议驻守北境的事宜。程硕赶忙觑着这空隙，匆匆往重华殿偏殿赶去。
“石总管！微臣省得，微臣省得。”他在殿前被石砚拦下，还没等大内总管开口，程硕忙赔笑道：“微臣跟太傅请教一件事，不超过一刻……啊不，绝不超过一盏茶的时光！”
他见石砚还是为难摆手，干脆凑近他身边，低声道：“请石总管通融通融。实不相瞒，是关于泰王的事。”
“这……可是……”石砚还在为难，就听殿里传来梁毓低弱的声音，“是致和吗？请进来吧。”
程硕忙响亮地应了一声，对石砚抱歉的笑笑，提起袍脚迈过了门槛。
才迈进偏殿，程硕就闻见满室的药香。他心中一黯，还是为自己的莽撞行为微微惭愧。只是此事已迫在眉睫，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走这一遭。
梁毓拥被坐在床上，长发未束，散在肩上，更衬得脸色如雪，鸦眉如画，荏弱单薄得如画里出来的人儿——却仍不减风华。
何敬平正从床边起身，收拾着针包，边瞪眼道，“说好了一刻钟，过时我可要赶人的啊！”
程硕赶紧堆起笑脸，保证必定遵守规则。何敬平与程侍郎揖手，皮笑肉不笑道，“大人别误会，下官说的并不是您。”
梁毓靠在床上，不好意思的咳嗽。何敬平回头瞪了他一眼，欲言又止，最后还是叹了口气，出了屋子。
“致和此来，可是为了那反贼赵祈钺的事？”梁毓淡淡笑道。
“正是呢！”程硕坐道床边，急道：“自从平乱，陛下下旨押送泰王家眷入京就审，朝中就对如何处置这些眷属争执不休。”
“泰王谋逆，按理当诛全族；只是他是先帝亲弟，陛下皇叔，这二十几年来又为大夏戍守北境边关，战功甚大。若是真的灭了满门……”程硕为难道：“这、这实在是……对陛下声誉有损。”
赵承熹当年，就流传着靠弑兄夺位，如今不过几年，又杀了自己叔父。若是在杀尽赵祈钺满门，只怕这暴戾残忍的名声不但流传民间，甚至屠戮亲人的恶名，在青史上也是无法抹去的一笔了。
梁毓的头又隐隐痛了起来。他定了定神，问道：“朝上众臣，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其实说起来，泰王的忠心下属和精锐尽出，留在北境的不过是一些女眷和奴仆。”程硕道：“朝中自然是希望陛下能放他们一马。只是此事重大，谁也不敢替陛下做主啊。”
他微微苦笑，“那些泰王的罪奴家眷们，今日午后就要进京了呀！是以，还请先生给学生指条明路。”
程硕尽量轻描淡写，但梁毓从字里行间却听出来，当是赵承熹在朝堂上驳了大臣们的求情，必定是打算严惩泰王余孽，起以儆效尤之用。
梁毓了解赵承熹。他不是暴戾之人，却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极其维护，任何人想要染指，他必定用尽力气去维护，甚至……不惜粉身碎骨。
他的心微微疼了起来，眼前渐渐昏花。他乏力地靠上软枕，阖上眼眸。好一会儿才对程硕招了招手，“致和，身为臣子，自当以彰君之短，明己之直为任。若是畏谗恐讥，咳咳……不敢直言忠谏，若致陛下之过，则皆是尔等失职之罪也。”
程硕听得心惊，直冒冷汗，忙与床前跪倒，拜谢道：“先生教训的是。学生知错！”
梁毓疲乏地笑笑，“起来吧。若将来……你记得我今日之言就好。”
程硕站起，却不敢再坐，低头讷讷道，“只是，微臣纵使规劝陛下，奈何他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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